雅江傳奇

文/郭立昌

《赫爾辛基規則》是國際法協會(International Law Association, ILA)於1966年在芬蘭赫爾辛基大會上通過的一套非具強制性、但極具權威的國際準則，旨在規範「跨國界河流」(international rivers)的公平與合理利用。赫爾辛基規則是國際水法的基石，強調跨國水資源的「公平合理利用、合作協商與不造成重大傷害」。

《聯合國1997年公約》(非航行性國際水道法公約)延續了赫爾辛基規則的主要原則，進一步明確「公平合理利用」原則的優先性，並豐富了相關制度細節(如協商解決、資料交換等)；赫爾辛基規則強調流域國不得對他國造成實質性損害，這一要求同樣成為1997年公約的基本義務之一。這兩個國際公約乃是國際水法發展演進脈絡中的重要連結。

《赫爾辛基規則》沒有強制性。但是《聯合國1997年公約》屬於一份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多邊國際條約，對正式加入該公約的國家具有法律約束力，締約國必須遵守公約所規定的權利與義務，惟中國不是締約國。

2025年7月的國際重磅新聞，是19日中國總理李強宣布雅江集團投資1.2兆元，在雅魯藏布江(簡稱雅江)建大壩，工程主要採取截彎取直、隧洞引水的開發方式，規劃建設5座梯級電站，發電量是三峽大壩的3倍；壩址就在海拔7782公尺的南迦巴瓦峰附近，為中印的未來埋下一顆「水核彈」的引爆裝置。

著名的西藏南迦巴瓦峰

APEC(亞太經合會)有21個會員經濟體，印度不是其中之一；但是，我在2009年APEC領袖會議遇到一位印度學者，他很憂心地說：「印度的恆河可能會死！」因為上游的中國對河流的控制，可能影響恆河的生態，甚至於枯死；他表示來參加這次會議的目的是，要找中國主席胡錦濤談。

因為印度三大電子廠曾經是我的客戶，印度駐台代表是我的好朋友；以前在新加坡設有據點，也結交了許多印度的朋友，他們在經商、或是學術的表現都非常優秀；所以，難得在APEC遇見印度人時，倍感親切而聊了起來。

他提到2000年的「水核彈」事件。4月9日，藏南波密縣境內的易貢藏布江峽谷附近發生大規模山體滑坡，超過3億立方米的岩石從海拔5500多米的山體崩塌，形成一個長約3000米、寬1500米、高90米的天然「堰塞壩」，攔截了河流，形成易貢堰塞湖，蓄水量達到30億立方米 (相當於210個西湖的水量)。

隨後的兩個月裡，堰塞湖的水位不斷上升，面積達34平方公里，湖水最高水位很快逼近堰塞壩頂；由於雨季水量增加，堰塞壩的承受壓力不斷加大。2000年6月10日晚7點，堰塞壩決堤，形成「高達100多米」的巨型水牆；這些湖水攜帶巨大的衝擊力，以極快速度沿易貢藏布江下泄，洪水波及範圍廣，歷時12小時才徹底排空湖水。

洪水帶來的破壞相當慘重！下游的森林、道路、房屋被毀，川藏公路(國道318線)的跨越帕隆藏布支流易貢藏布的通麥大橋被淹沒，水位高出橋面30多米；洪峰迅速傳向「雅魯藏布江」(雅江)主流，水位猛漲，導致印度境內也受到嚴重洪災，超過50萬人受災，房屋大量被沖毀，經濟損失和人員傷亡重大。

該事件被形象地稱為「水核彈」般的洪水爆發！因堰塞湖水量巨大、釋放速度快，帶來的衝擊與破壞力極其強烈，帶給藏南及印度邊境地區極大的威脅，也引發印度方面高度關注，甚至動員軍隊準備應對緊急情況。

這一極端的自然災害充分顯示了高山河流「地質環境的脆弱和危險性」，也成為印度對中國在雅江上游修建水利設施高度警惕的背景之一。

這位印度學者又提起「三峽大壩」。

他說：「三峽大壩雖然在湖北，但自開始使用之後，印度的氣候、降水模式和生態有很明顯地改變！」並表示，印度依賴「夏季西南季風」供水，如果東亞大氣環流改變，會導致降雨帶南移或減弱，進而影響印度北部和東北部的降水；長江屬於亞洲季風系統，大規模改變長江的水量分布、蒸發量與地表熱交換(如水庫效應)，會形成「季風牽引機制連鎖反應」，對南亞季風產生微妙干擾。

他指出，中國掌控了多條跨境大河的上游水源—如雅魯藏布江、瀾滄江、怒江等，成為「掌水者」(hydro-hegemon)，對下游國家構成壓力；中國正以修建水壩、改道工程等方式，實施一種「無聲的地緣戰略武器」。三峽大壩則是中國「水政治」的象徵工程，如今三峽大壩被複製到西藏，在雅魯藏布江上游—即印度「布拉馬普特拉河」源頭修建水壩，這是對印度東北地區水安全的重大威脅。將來「水戰爭」將難以避免。

想起我第一次到大陸是1989年，入夜的上海南京路一片漆黑。進行燭光晚餐時，大陸的朋友說：「我們只要在西藏雅魯藏布江建水壩發電，就不會因缺電而停電了！」旋即他補充道：「順便也可以解決掉印度！」

聞言心頭一震！因為我有許多印度的好友，聽了，感覺就像有人說要向我的摯友捅刀那般地奇怪。

隔天，也有不是APEC會員的緬甸人，在新加坡Suntec會場和中國代表吵了起來，還是為了上游建水壩的事。瀾滄江流入湄公河的第一個國家是「緬甸」，河流在緬甸境內約100多公里，然後再流經寮國、泰國、柬埔寨和越南等國家；怒江流入薩爾溫江(Salween River)的第一個國家也是「緬甸」，河流在緬甸境內繼續向南流入安達曼海。

中國在金沙江、怒江、瀾滄江(即湄公河上游)修建多座大型水壩，這些水壩對下游「緬甸、泰國、寮國、柬埔寨、越南」等國家造成水資源、生態和經濟的重大影響，甚至導致乾旱、洪災和生態破壞。緬甸作為主要受影響國家之一，對中國水壩可能帶來的水資源壓力和生態威脅表達強烈反對。

截至目前(2025年中)，雅魯藏布江(雅江)沿線已建成、在建或規劃中的水壩主要集中在中國西藏境內上游與中游段，其中部分屬於「戰略性水力發電工程」—包括西藏山南市加查縣的藏木水電站、拉薩與山南交界的旁多水電站、林芝地區的直貢曲水電站、雅江支流的吉隆水電站群。

當年印度學者擔心的就是「藏木水電站」。日前宣布建設的雅江大壩可能地點在「U形大拐彎」處—位於林芝地區的墨脫縣—稱為墨脫水電站，是中國水電最高潛力地區，其理論裝機容量逾 6,000~7,000萬千瓦，發電量預計達2793億至3000億千瓦時(約為三峽大壩容量的三倍)。

大拐彎處建雅江大壩

墨脫水電站工程利用雅江在50公里範圍內超過2000公尺的高落差，採用「截彎取直」與「隧洞引水」的罕見水電開發模式，計劃建設五座梯級電站。此外，該項目總投資1.2萬億元人民幣，是中國水電史上規模最大和技術難度最高的工程之一；因為位處喜馬拉雅東構造結核心區，地質複雜，隧洞需穿越斷層破碎帶，岩層破碎並伴有高地應力，易引發岩爆，地震烈度可達9度，是世界上地質條件最複雜且活躍的區域之一，施工面臨極大挑戰。

在中方的視角，他們從戰略考量，認為這座水電站不僅鞏固中國能源安全，減少化石燃料依賴，還有助於減少二氧化碳排放，並且在地緣政治上對中印邊界和南亞影響力有重要意義。

在國際的視角，從環境角度看，雅魯藏布江位於青藏高原，是全球重要的生態熱點與地震區，壩體安全與生態衝擊備受爭議；從國際關係看，下游的印度與孟加拉曾對中國在雅江修建水壩表示關切，擔心其改變水量或用作「水武器」。

國土水利專家王維洛先生接受採訪時，提起老子道德經中談到「水能馳騁天下之至堅」，雅江大壩將會造成「沙化」，含沙量年增率18%，水中帶沙再經「隧洞加壓」，將會無堅不摧—出事時，可能更甚於2000年的「水核彈」事件。

大壩建成之後，將失去70%的水，只剩三分之一的自然水流動，雅江流域超過幾百種的物種可能瀕臨滅絕；地區本身生物多樣性極其豐富，屬於全球熱點區域，水壩興建可能淹沒珍稀棲息地，導致物種滅絕，並擾亂魚群遷徙與水生生物鏈。

大壩蓄水截留泥沙與改變原始水文特性，易造成「河岸侵蝕、農業損失和下游民生用水」危機，甚至影響下游國家利益。特別對印度、孟加拉等國依賴本河水源的居民影響深遠。

王維洛先生指出，在這裡建雅江大壩—墨脫水電站，預計對南迦巴瓦地區及雅魯藏布江的「生態系統」產生破壞，特別是對生物多樣性帶來致命影響；大壩的建設和運行可能改變當地水文特性，給生態環境及地質穩定造成潛在風險。

南迦巴瓦地區—此景可能成追憶

國際與環保專家普遍認為，墨脫水電站這類超大型水壩建設確實對南迦巴瓦地區和雅魯藏布江流域的「生態系統、生物多樣性與地質穩定性」帶來嚴重潛在威脅；在國際「ESG」(環境、社會、治理)標準角度，這類工程缺乏完整信息披露，透明度及社會參與度仍有重大不足，容易被批評為「藐視」國際環保與社會責任。

王維洛先生表示，中國強調大壩水電會有碳減排、碳中和貢獻，但產生溫室氣體—如「甲烷」排放，造成的生態損失，以及不可逆自然破壞已超越其「綠色」屬性；專家示警應將大壩發電排除在主流綠能名單之外。

印度對雅將大壩產生極大關切，擔憂水資源受控，下游水量減少以及水壩可能成為「地緣政治壓力工具」；例如若發生中印衝突，中國可能限制水量或突然洩洪造成下游洪災，造成巨大的損失。

還有南迦巴瓦地區每年會上升3公分(30 mm)。這種地殼抬升是「地殼運動現象」，其成因主要是因為印度板塊與歐亞板塊持續碰撞，導致喜馬拉雅山脈以及周邊地區—包括南迦巴瓦地殼劇烈擠壓、隆起。這種持續的板塊擠壓使得該地區的海拔每年緩慢升高，南迦巴瓦地區的年上升速率約3公分就是其典型體現。

這種「地殼抬升」現象說明，喜馬拉雅山脈—包括南迦巴瓦地區至今仍處於強烈形成與變化之中，是「活躍的造山帶」，並未進入地質穩定階段。而且地震會產生裂隙，水會滲出去；地殼抬升也會導致裂隙，水會滲出去，若造成崩潰，屆時真的會出現世紀大災難。

南迦巴瓦與雅江大壩施工處

壩與債的聯繫

有位蘇姓網紅談起中國的債，中央有35兆元、地方有47兆元、居民有37兆元、企業有120兆元—合計債務總額「239兆元人民幣」，聽了覺得誇張有如天文數字。經求證後，國際貨幣基金會(IMF)的資料顯示，中國整體債務總額約為GDP的257%至312%之間，以2024年中國GDP約128兆元人民幣計算，債務總額約在327兆元至400兆元人民幣之間。

中國政府提出「化債」(restructuring debt)策略，透過以長期低利貸款置換短期高利債務—例如以20萬3年期3%利息置換10萬1年期10%利息，期望減輕整體債務的壓力。

隔天蘇姓網紅談起「雅江大壩商機無限」，可以投資債券和股票；雅江集團是中國新成立的國有企業(央企)，專責推動雅魯藏布江下游大型水電工程建設，因項目規模龐大，資金需求高達約1.2兆人民幣，所以需要透過集資包括發行債券和股票等方式來籌措工程建設資金，這是常見的大型基建項目融資模式，利用市場資金分散風險，並吸引民間和機構投資者參與。

雅江大壩的「商機無限」主要體現在電力設備製造(如水輪發電機組、變壓器、輸變電等行業)、工程機械、工程建築、水泥和鋼鐵等多個產業鏈上游和配套行業成長。雅江集團吸引投資，以分擔風險與加速推動工程進度，促進上下游產業鏈旺盛需求，以及中國能源結構轉型中新能源的戰略地位，成為資本與產業投資的熱點。

不過，若將此項目與中國整體債務規模(239兆～400兆元人民幣)聯繫起來觀察，可以提出一個合理的推論：「以大型戰略基礎建設進行化債的第一步。」經由擴大投資，以提升資產帳面價值，建構未來收益模型，包裝為「發展西部、實現碳中和、綠色能源」，發行新金融商品(如債券、REITs、股權)，來緩解當前沉重債務壓力。

專家認為，這種模式是「潛在負債轉為未來資產」的地緣金融操作，用以支撐當前的財政與經濟系統，但背後風險極高，特別是面對全球去中國化趨勢與氣候監管壓力。然而，當與鄰國衝突升高與ESG背離越發明顯時，很可能招致制裁或投資撤離，導致債務持續惡化。

更令人擔憂的是，當印度主張「水權主動權」政策升級時，中國可能將大壩納入戰略資產，以軍民融合角度升級此工程的「國安重要性」，這可能造成區域緊張升高，武裝衝突可能一觸即發。

小結

印度戰略學家切蘭尼(Brahma Chellaney)於2011年出版的《水，亞洲新戰場》(Water, Asia’s New Battlefield)，擔心水資源競爭可能引發地區衝突，特別是在中印及其他鄰國之間因跨境河流水權和使用造成的緊張局勢；他擔心生態系統破壞、上游國家對河流的控制，進而引發安全挑戰或「水戰爭」，與2009年APEC那位印度學者的擔憂完全相符。

印度對中國在藏南(印度稱阿魯納恰爾邦)地區，以及雅江上的水壩建設極為敏感，擔心中國可能控制上游水源，影響印度的水安全與國家安全；這種疑慮和擔憂也延伸到對整個區域水壩建設的看法，尤其是在國際會議相聚時容易激化情緒。印緬學者與中國關於水壩建設及其跨境影響的分歧和緊張，反映了中國在水資源戰略利用上與鄰國之間存在的深層矛盾，特別是在涉及跨境河流流域管理與國家安全敏感問題時，容易引發激烈衝突和對立。

總之，雅江大壩本身不是純粹能源建設案，而是多重意圖交織的工程，表面上是能源轉型與地區開發，實質上是化債與金融操作的載體；戰略上是對印度與下游國家的施壓手段，道德上則面臨ESG與國際責任的嚴重質疑。未來中國若債務壓力持續升高，可能透過央行數位貨幣(e-CNY)或碳權平台，以及虛擬資產管理等數位金融工具，進一步包裝這類工程成「未來資本」出售給內外投資者。

專家認為，若中國債務繼續惡化的話，「地緣-債務-工程組合拳」的模式會擴大，加強「南水北調」的主張，除了西藏雅魯藏布江之外，可能在怒江和瀾滄江推出更多的攔水壩工程。怒江流經的生態環境非常脆弱，建壩會對瀕危物種、自然景觀及當地民族文化造成破壞；因為下游河段河流流量大幅減少，特別在旱季更加嚴重，導致部分地區河流乾涸，農田和漁業受損。生態環境失衡，魚類及其他生物多樣性受到威脅，瀾滄江下游約有數千萬居民的生活依賴湄公河水資源，因此衝擊顯著；此外，地質條件複雜，可能誘發地震與地質災害，安全風險高。還有利用上游攔水壩在該地區形成水資源的戰略優勢，與下游國家之間水資源分配與管理爭議擴大，將高度激化地緣政治緊張的氛圍，實是區域安定和平之重大隱患。

茲在此呼籲有神論者，迫切禱告：

至高無上的造物主啊，我們謙卑來到祢面前，為了這條孕育生命的聖河—雅魯藏布江，為了高原上的萬物眾生，為了下游數億民眾的安危與福祉，誠心祈禱。

願人類放下傲慢與貪婪，不再以權力與技術破壞自然的均衡；

願執政者生起智慧與慈悲，不為一時利益而種下萬年災禍；

願科學與信仰並行，願發展與永續共存；

願水流自由，不被囚禁；願山河安寧，不再震顫；

如果災難的因已種下，願眾生警醒，及早轉念與止損；

如果轉圜之機猶存，願有勇者挺身，以道義之光照破黑暗；

願地水火風四大得以調和，願人心回歸於天理與真理之中；

願我們不再對抗自然，而學會與自然同行；

願未來的世代仍能看見雪山奔流、聽見大地之歌；

願這世界充滿慈悲、智慧、和平與敬畏。